ILMOLI

【莫萨】萨列里的谎言

宫廷乐师长是最后一个离开墓园的。

雨下了好一阵，打湿萨列里面前那块崭新的墓碑。他身边的仆从为他撑着伞，萨列里在他耳边轻声说些什么，随后将一把蓝伞撑到墓碑上方。

高档的大理石留下水痕，雨水也把萨列里淋了一身，不时有风从他身边匆匆略过，他打了个寒颤。

仆从急忙要把萨列里领上马车，萨列里拒绝了，口中小声说要最后再看一眼莫扎特。

“您应该很喜欢这蓝色吧……”萨列里干脆坐下来，视线与那块小石头水平，像是跟朋友的平常聊天。

悲伤像锁在他喉咙上的利爪，越收越紧，萨列里感觉自己再多待一秒可能就会窒息。

但他表现得很平静，并坚持让自己相信这只是冷风吹得他不舒服。

“我本打算打着黑伞来的。您知道，千百年来人们都延续这样的传统，但今早在我出门前……”萨列里的声音沙哑。

“我忽然想到您之前说的话，希望自己的葬礼是个晴朗的好天气，人们用您的音乐来送您最后一程。”

“可您从未对其他人说过，所以只有我知道。”

“如您所见，我无法一手操办这件事 : 我控制不了天气，也没法拿来钢琴来为您弹奏。能做的只有带来一把蓝色的伞。”

“看，他很像您之前说过的，宝石蓝色的天空呢……”

萨列里低头看着刻在石碑上的名字，莫扎特熟悉的面庞仿佛重现在他眼前。莫扎特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金发朝他笑。

萨列里也跟着微笑起来。

事情很快就传开了。

人们开始指控萨列里谋杀了莫扎特，原因是嫉妒这位天才音乐家的才华。

“你知道吗，萨列里在葬礼上居然带了一把蓝色的伞！我的天啊，难道这是件什么值得庆贺的事么？”

“我跟您说，萨列里是在葬礼上最后一位离开的人。看守墓园的那位老人，他亲眼目睹了萨列里笑着看莫扎特的石碑！”

“天啊！这是真的吗？我还听说……”

这些话每天充斥在萨列里耳边。

他想做到不去在意，但他不能。

萨列里多少次想站在他们面前，大声把事情一五一十说清。可他不能，他也不敢，那样只会让局面变得更糟，这是把自己亲手推向深渊的愚蠢举动。

其实更多的，是莫扎特嘱咐他要好好地生活下去，将短暂的生命发挥到极限。

流言就像最快最锋利的匕首，而萨列里只有不断受伤的份，一声不吭。

几年后的同一天，萨列里又来到了莫扎特的石碑前。

他带着一束鲜花，还有已经完成的安魂曲。

萨列里坐在那儿，轻声哼起来一段旋律。

“这个地方我多填了一个和弦，您觉得怎么样？”

末了，他发出一声叹息。

“要是您还在该多好……”萨列里的声音有些颤抖，“我不怪那些人，他们只是不知道事情的真相。”

“我无法否认，我仰慕您的音乐，又嫉妒您的才华。我曾经一度认为我最恨的人就是你，这也难免成为流言的证据。”

“也许几百年，或者几千年后，人们会发现，他们曾经相信的传闻，其实是一个巨大的误会，是伤人至深的谎言。”

“但现在，于我而言，我也给他们留下了一个谎言。”

萨列里顿了顿，指尖抚过石碑上雕刻着的冰冷姓名。

“那就是我爱您。”

夕阳的余晖洒在萨列里身上，他觉得很温暖，温暖得就像多年前莫扎特给他的拥抱一样。

萨列里没看见的是，莫扎特借着阳光，从身后拥抱住了他的大师。

“我倒挺喜欢这个谎言的呢。”莫扎特轻声说。

尽管他知道萨列里听不到。

fin.